前進亦為墮落
百無聊賴的翻著手中的書,庫勒尼西輕輕地打了一個呵欠,其實律法相關的書他幾乎都已經能夠倒背如流了,只是為了不辜負弗雷特里西的心意,所以他只能一再重複的翻閱這些書籍。
即使他對於律法已經如此的熟悉透徹,但相關的事務還是都由薩爾卡多來執行,實在是因為他不想直接接觸人群,從小到大他已經習慣了城堡內的安逸生活,而為此所必須付出的代價便是每日的無所事事,一天之中唯有『他』的到來能為他黑白的生活添上一抹色彩。
「叩叩!」敲門聲響起,庫勒尼西不假思索地回道:「請進。」抬眼輕輕一撇,伯恩哈德獨自一人步入,啪的一聲將一份文件扔在了桌上。
「這是你這次的暗殺對象羅索,拉姆家族的人。」毫無感情的冷漠聲音彷彿是從機器人嘴裡發出。
庫勒尼西完全不理會眼前的人,依舊低頭看著他手中的書。
伯恩哈德在扔下文件之後也不在乎眼前人的反應,逕自掉頭離開。
「喀啦!」房門關上後帶走唯一的光亮,庫勒尼西這時才拿起眼前的那份文件閱讀起來,羅索是拉姆家族的高級工程師,除了一般的研究之外,關於『混沌元素』他亦有涉獵。
「目標居然是他,之前不是說要留著他做誘餌嗎?」庫勒尼西低聲地喃喃自語著,在將文件翻過一遍之後便將它丟入一旁的垃圾桶之中。
「叩叩!」敲門聲再度響起,庫勒尼西聽到後快速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門口,一邊打開房門一邊微笑地喊道:「歡迎回來!」
門外的弗雷特里西回了庫勒尼西一個大大的擁抱:「我回來了。」跟在身後的薩爾卡多則靜靜站在一旁。
鬆開庫勒尼西之後,弗雷特里西望向房內皺了皺眉頭:「你怎麼又不開燈,這樣對眼睛不好。」說完便按下門邊的開關,屋內頓時明亮了起來。
「對不起,下次我會記得開燈的。」庫勒尼西微帶歉疚的說。
伸手摸了摸庫勒尼西的頭,弗雷特里西無奈地說:「你每次都這麼說,算了,你今天有什麼計畫嗎?」
「我想去書店一趟,你能陪我一起去嗎?」庫勒尼西用充滿期待的眼神望向弗雷特里西。
「那有什麼問題,現在嗎?」弗雷特里西微笑著回道。
「嗯!」聽到回答後庫勒尼西漾起了大大的笑容。
「那就走吧。」說完後弗雷特里西便轉身往車庫的方向走去。
「等等。」庫勒尼西輕輕拉住了弗雷特里西的衣襬。
感受到拉扯的力量後弗雷特里西停下腳步轉身問道:「怎麼了嗎?」
「這次可以就我們兩個去嗎?」庫勒尼西望向弗雷特里西的雙眼充滿了祈求。
「這個嘛......」弗雷特里西伸手抓了抓頭猶豫了片刻,在有點心虛的無視一旁薩爾卡多擔憂的神情之後便回道:「好吧。」
「太棒了!」庫勒尼西一邊歡呼一邊撲進了弗雷特里西的懷中。
「你怎麼還和個孩子一樣,都已經十八歲是個成年人了。」弗雷特里西笑著揉了揉庫勒尼西的頭髮。
「那有什麼關係,我不想長大,我想永遠當個孩子。」庫勒尼西賭氣似的說道,對於這個救了他還給了他全新生命的人他一直是充滿了崇敬和愛戀,就像對父親一樣,如果他長大的話,是否這個人就會放手呢?他一直害怕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人是不可能永遠當個孩子的,你必須學會成長。」弗雷特里西蹲下身來與庫勒尼西平視,眼中充滿了異常的沉重。
庫勒尼西沉默地看著弗雷特里西的雙眼,眼中漸漸泛出水霧,為什麼不能永遠當個孩子呢?當時向他伸出的那雙手充滿了溫暖,那是在一片血海之中他唯一能看清的事物,他很清楚所謂大人是什麼樣子的,所以他寧願放棄成長,寧願放棄走在這個人身邊的機會,只為了永遠的活在他的庇護之下。
「等等等等,你別哭啊,好啦是我不好,當個孩子也沒什麼不好的,反正你才十八歲還有的是時間,以後總會有機會的。」弗雷特里西將庫勒尼西擁入懷中手忙腳亂地安慰著。
其實他才沒想哭呢,庫勒尼西輕輕吐了吐舌頭,只是他很清楚這個人的軟肋在哪裡,雖然很不想用這樣的方式來讓他心軟,不過這也是他唯一的堅持了。
後退一步離開了弗雷特里西溫暖的懷抱,庫勒尼西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道:「我沒事啦,我們不是要去書店嗎,快走吧。」
「走吧走吧。」弗雷特里西主動牽起庫勒尼西的手,拉著他一起漫步離開。
翻了翻手中的菜單,庫勒尼西點了兩杯果汁和兩份青醬義大利麵,趁著弗雷特里西去停車的空檔,他透過身旁的落地玻璃窗望向對面的書店,文件上說目標這個時候會到這間店來,外表看起來是一間普通的書店,實際上卻是拉姆家族的其中一個據點。
過了一會兒,一個紅髮的男人大喇喇地走進了書店,仔細將這個人的面貌看清後,庫勒尼西回過頭靜靜等待弗雷特里西的到來。
「我回來了,你點好餐了嗎?」弗雷特里西拉開庫勒尼西對面座位的椅子,脫下大衣掛在椅背上後便坐了下來。
「嗯,我還幫你也點了一份。」庫勒尼西微笑回道。
「謝啦!」弗雷特里西剛說完服務生就端著托盤走到了桌子旁邊:「不好意思,餐點幫您送上來了。」
「謝謝。」兩人向服務生道謝後便開始安靜的用餐。
用完餐後兩人起身正準備離開,突然「碰!」的一聲,一顆子彈掠過弗雷特里西的臉頰留下一條血痕後撞上了一旁的玻璃窗,玻璃經不住如此強力的撞擊瞬間碎裂出一個大洞。
「啊!!!!!!」店內響起一聲尖叫後人群像炸開的鍋亂作一團,幾乎全部的人都一起衝向了大門,而離大門最近的弗雷特里西早已拉著庫勒尼西逃到了外面。
他們沒有選擇直接跑向停車場,而是躦進了餐廳一旁的小巷當中,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但弗雷特里西憑著他敏銳的直覺愣是沒有跑到任何一個死胡同當中,在順利地穿過巷弄之後,兩人躲進了一間服飾店中。
弗雷特里西隨手撈起一件衣服藉著要試穿的理由拉著庫勒尼西躲進了換衣間,也不管外面的人會怎樣的議論他們,現在最重要的是躲開敵人的追蹤。
「你沒事吧?」庫勒尼西看著弗雷特里西臉上的傷擔憂地問道。
「放心吧,只是小傷而已。」抬手用衣袖擦掉了臉上的血痕,弗雷特里西微喘著氣帶著笑容回道。
「對不起,都怪我要求不要帶著其他人出門,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庫勒尼西歉疚的說著,眼眶漸漸充滿了水氣。
「沒事的,這不怪你,誰會想到他們會這樣突然襲擊我們呢。」弗雷特里西摸了摸庫勒尼西的頭安慰著。
「如果使用我的力量的話...」庫勒尼西低聲怯怯地說著。
「不行!」弗雷特里西強硬地打斷了庫勒尼西的話後嚴肅的說道:「你忘記你答應過我的事了嗎?絕對不能再使用那股力量。」
庫勒尼西聞言後忍不住的落下淚來,為什麼不能使用力量呢?如果連保護重要的人都做不到的話他又是為了什麼而誕生的,他不想再看到和十年前一樣的場景了,如果眼前再度染上鮮紅的話,這次又有誰能夠拯救他呢?這是他第一次對眼前這個人產生了些微的恨意。
看著庫勒尼西哭泣的模樣弗雷特里西嘆了一口氣,伸手將他擁入懷中後道:
「放心吧,我剛才已經利用快撥鍵通知了伯恩哈德,很快就會沒事的。」
「嗯。」雖然有種很不好的預感,但庫勒尼西還是想相信弗雷特里西所說的話,一切都會沒事的。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外頭一直靜悄悄的,弗雷特里西此時也感到了不對勁,默默地看著換衣間緊閉的門他做了一個決定。
「尼西,等等我開門衝出去之後你繼續躲著不要出來。」弗雷特里西一臉凝重的拉開懷中的人,蹲下身來直視庫勒尼西的眼睛。
聽到弗雷特里西的話後庫勒尼西瞪大了雙眼拒絕道:「不要!」他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已經想要拋下他了嗎?明明只要使用力量很簡單就能解決的事他居然想要為此付出性命!如果這全是為了自己的話真的太不值得了,他只是一個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怪物,假如真的要犧牲的話,那麼應該要由他來做才對。
「聽我說,尼西,好孩子,你不該再為了自己所擁有的力量而自卑,只要不使用那股力量的話,你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你可以和一般人一樣生活。」
「我......」
「你放心,我並沒有想要犧牲自己,敵人的目標是我,我出去的話可以引開他們的注意,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我想援軍應該已經到了,只是被擋在外頭的可能性很高,我會用自己的力量去和他們會合的。」
「但是......」
「相信我吧,尼西,我在這個世界也打滾十幾年了,不會這麼輕易就喪命的。」弗雷特里西說完後不等庫勒尼西有任何反應就開門衝了出去。
就在換衣間的門再度關上之後,無止盡的槍聲響了起來,庫勒尼西一臉痛苦的蹲下身來,雙手緊緊地摀住自己的耳朵。
「不...不要...」眼淚從眼角快速地滑落,庫勒尼西完全不敢想像外面所發生的事,他只是緊閉著雙眼等待時間的過去。
一段時間之後,槍聲漸漸的微弱下來直到消失「喀啦!」門被打開的聲音響起,庫勒尼西眨了眨雙眼抬起頭往前望去。
「就是你吧,十年前殺了我們全部弟兄的怪物。」紅髮的男人站在門外一臉挑釁的看著庫勒尼西。
看著眼前的男人庫勒尼西的眼淚再度落下,刺鼻的血腥味讓他有些暈眩,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提不起勇氣去看。
拿起槍抵上了庫勒尼西的額頭,紅髮男人輕挑的說道:「其實你還有很大的研究價值,要殺了你我也很捨不得,不過拉姆說了不能留你活口,雖然很可惜但我們還是要說掰掰了。」
話落後庫勒尼西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紅髮男人嘖了一聲道:「還真是無趣,我還以為會遭到強烈的反抗呢,雖然你的力量現在對我也沒有任何用處就是了。」輕輕地晃了晃手中的槍,紅髮男人扣下了扳機。
就在子彈離開槍口的一瞬間,大量的鮮血噴灑在庫勒尼西的眼前,沾染上了他的臉龐。
「不...不可能...」紅髮男人伸手摸向自己的心臟,但那裡已經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窟窿。
就在眼前的身影傾倒在地之後,庫勒尼西默默地站起身來走出了換衣間,外面站著一排拿槍對著他的人,環視一圈之後發現沒有一個人是他所熟悉的,但是也沒有看到預想中弗雷特里西的屍體,庫勒尼西輕輕地露出了微笑。
拿槍的人在看見庫勒尼西臉上的笑容之後都露出了恐懼的眼神,他們迅速的扣下扳機往前方掃射,在一陣槍林彈雨之中血花在空中飛濺著,庫勒尼西漫步的走過身旁一具具倒下的無頭屍體直到走到服飾店的門外。
伯恩哈德舉著槍對著庫勒尼西,身後一字排開的是賽佛特家族的人。
庫勒尼西用雙眼搜索著弗雷特里西的身影,但他失望了,那個人並不在這群人之中。
「太慢了。」伯恩哈德說完後便放下了手中的槍轉身向後方走去。
「等等,弗雷呢?他在哪裡?」庫勒尼西焦急的詢問伯恩哈德。
轉過頭撇了庫勒尼西一眼,伯恩哈德冷冷地說道:「回去再說。」
庫勒尼西聞言快步的跟上伯恩哈德的腳步,直到回到大宅之前兩人都默默地沒有說話。
庫勒尼西望著眼前的弗雷特里西不停地掉淚,這樣的情況並不是他想看見的,那雙憤怒且失望的雙眼。
「原來你一直在欺騙我,庫勒尼西。」弗雷特里西焦躁地在屋內來回踱步,他從來沒有想過會遭到這樣的背叛,即使過了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十年前的場景他依然歷歷在目,血泊中那無助的身影,懷中那嬌小且溫暖的身軀,他教他日本的千針童謠和他拉勾,他為了讓他安心的成長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力量,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強迫他去接觸可能會讓他力量爆走的任何事物,但沒想到在這次的事件之前,他已經殺了好幾個人了,而且這還是伯恩哈德的命令。
「伯恩哈德你也是,你為什麼要教他使用力量,而且還讓他去殺人!」轉過頭對著伯恩哈德怒吼,弗雷特里西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
「你太天真了,弗雷特里西,這個世界可沒有你想像的輕鬆容易,想讓他做為一個普通人生活,這是不可能的,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混沌元素』的本質。」即使在這樣的場合之下伯恩哈德的語調仍然是冷漠無情的,只因他的前半生壓抑了他的感情,而他的後半生奪走了他的感情。
「那你說給我聽吧,我所不了解的部分是什麼呢?你認為我養育庫勒尼西的方式是錯的,那你將一切黑暗的事物從我眼前藏起又是對的嗎?我想我們現在應該把話說清楚才對。」弗雷特里西用力地坐上了身後的沙發並仰起頭來默默地看著天花板。
庫勒尼西含著淚偷偷望了弗雷特里西一眼便準備走到他身旁坐下。
「不准靠過來,你坐那裡。」弗雷特里西指向了庫勒尼西身後的椅子。
庫勒尼西聞言後輕輕搖了搖頭,眼淚掉的越發兇猛甚至輕聲的啜泣起來。
弗雷特里西無言地看著庫勒尼西,好半晌後他終究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算了,你坐這吧。」
聽到弗雷特里西的話後庫勒尼西快步地走向他身旁坐下,一臉深怕他反悔的樣子。
伯恩哈德在遭受到兩人熱烈的注目禮之後也默默的坐在了身後的椅子上,他的眼神在兩人的臉上游移著,思考著該如何開口才好。
「你想知道什麼?」伯恩哈德向弗雷特里西問道。
「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藏著掖著嗎?不是我想知道什麼,而是你應該要告訴我們什麼。」弗雷特里西從小到大都和伯恩哈德生活在一起,不會不知道他這個說法的用意。
「好吧,那從最簡單的說起,如果庫勒尼西不使用他的力量的話,他便會被自己的力量吞噬而死亡。」伯恩哈德輕描淡寫的開口道。
「你說什麼?說的更清楚一點!」弗雷特里西對突如其來的資訊感到震驚與不可置信。
「被混沌元素汙染的人除了力量爆走時有可能會死之外,完全不使用力量的話也會死,你還不知道瑪格莉特的真正死因吧?」
庫勒尼西聽到瑪格莉特四個字後有些愣住,這是好久沒有聽見的,他所謂母親的名字,由於母親是在他出生沒多久後便去世的關係,所以他也從來沒有見過她,對她的印象僅僅只是父親口中喃喃自語的一個名詞罷了。
「難道不是在一次和拉姆家族的火拼中死去的嗎?」弗雷特里西突然有些害怕聽到伯恩哈德接下來的話。
「她其實是被拉姆所殺的,以背叛家族的名義。」伯恩哈德停頓了一下後接著說道:「瑪格莉特將我們家族的情報賣給拉姆,用來換取她參與拉姆家族的混沌元素研究小組的權力,因為她的孩子從一出生就被混沌元素所汙染,所以她為了找出將混沌元素抽離人體的方法才這樣鋌而走險,當然最後她失敗了,而當我收到瑪格莉特的屍體時也同時收到了拉姆給我的留言:黑手黨的十大黨規她就犯了六條,這個叛徒我幫你們收拾了。」
「......」弗雷特里西實在難以接受這所謂的事實,拉姆的留言更是讓他覺得可笑至極。
即使知道母親是因他而死,但庫勒尼西仍舊沒有太大的實感及傷感,反而對於她做出背叛家族的事產生些許的憤怒。
「我所知道關於混沌元素的事也就這麼多了,還有很多事需要我去處理,先走了。」說完後伯恩哈德逕自站起身來,朝他們兩人揮了揮手後邁步離開。
庫勒尼西在伯恩哈德離開後便轉頭望向弗雷特里西,對於他接下來的反應感到緊張又害怕。
在一段無聲的沉默過後,弗雷特里西用手遮住雙眼道:「對不起,我的一意孤行差點害死了你。」
「請不要這樣說,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才應該說抱歉,這麼長的時間裡一直都在欺騙著你。」庫勒尼西說完後原本止住的淚水又再度落下。
「雖然嘴巴上一直說著希望你成長,但其實在你成長的過程中我才是那個最大的阻力。」弗雷特里西放下雙手一臉苦笑地說道。
「雖然我的作法是錯的,但伯恩哈德的作法也不完全是對的,尼西,你願意做為一個法律顧問正式的加入我們的家族嗎?」弗雷特里西轉過頭向庫勒尼西問道。
抬起手來擦乾眼角的淚水,庫勒尼西第一次以一副認真嚴肅的表情回道:「我願意。」
伸手拍了拍庫勒尼西的肩膀,弗雷特里西微笑的說道:「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大家庭,庫勒尼西,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賽佛特家族專屬的法律顧問了,首先,你去向薩爾卡多瞭解一下家族內的相關事務吧。」說完後弗雷特里西向門外的薩爾卡多招了招手。
庫勒尼西看著邁步走向自己的薩爾卡多,心裡突然產生了些許敵意,沒問題的,他一定能夠做的比這位前輩還要更好,然後作為他成長後的第一個目標,就從獲得弗雷特里西的稱讚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