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則
就和其他繁榮的大城市一樣,迪特赫姆也擁有最具規模的城市建築、最新的流行資訊。人群,喧鬧,以及總是在入夜後亮起,那些炫目的人造光源替迪特赫姆帶來光鮮亮麗的外貌,以至於讓人們不容易發現,在這城市的背面其實充滿了黑暗的陰謀。
黑手黨,他們認為自己被稱為「社會的毒瘤」實在太過委屈,畢竟黑手黨的事業版圖不是只侷限在非法的領域,要是想賺更多的錢,也必須涉獵各式各樣合法的事業。有沒有乖乖納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對於黑手黨本身而言,組織越具規模就越能鞏固自己的地位……指的當然是檯面下的社會地位。
薩爾卡多深知這一點,他自己從組織草創初期就伴在蕾格烈芙身邊當左右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組之得歷經多少困難和危險,才有辦法像今日這般壯大,薩爾卡多用身體一件一件的體會過。
但是如此勞苦功高的元老級人物,卻沒有在最後接下副首領的職務,只是甘願在組織裡當一個比較有份量的組長而已。
據薩爾卡多本人的想法,擔任地位崇高的職務要保護蕾格烈芙反而礙手礙腳。雖然現今已經很少再和她見面、說話,可是為了組長出生入死,才是他待在組織裡的意義。
薩爾卡多剛回到獨居的家中已經是深夜了,他脫下黑色的西裝外套,本來打算趕快洗澡然後好好睡個覺,沒想到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螢幕上顯示著一隻頗為陌生的電話號碼,但薩爾卡多猜想大概是組裡的小弟。他滑動通話的虛擬按鍵,等待著對方說話。
「組長?薩爾組長嗎?」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他認得出來,的確是組裡的人,
「什麼事?」薩爾卡多毫不吝嗇顯示出自己很不耐煩,但是膽敢在他回家之後還打電話來吵他,應該是很要緊的狀況,
「我們把豹子抓回來了,你要不要……」
「他人在哪裡?」
「在韋瓦第的地下室。」
「看好他,我現在過去。」
急急忙忙把手機給掛斷,薩爾卡多連外套都沒穿回去就離開了家裡。
韋瓦第是一間普通的書店,也是薩爾卡多名下唯一的合法事業。當他不是在外頭忙著盡黑手的的義務時,通常就是待在這裡的地下室。儼然成為小組據點的韋瓦第至少不用經過店面前往地下室,否則書店中老是有兄弟來來去去,似乎也很容易引人側目。
位在地下的辦公室不如常人中想像那樣簡陋或者髒亂,薩爾卡多講求乾淨整齊,在裝潢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除了因為沒有窗戶造成空氣不流通這一點,在這裡待久了還可能會有身處在大公司辦公室的錯覺。
「碰!」的推開門走進來,薩爾卡多第一眼就看見全身都被綁住,動彈不得的那個男人。
「這可不是豹子嗎?這段時間沒看到你,都在忙什麼啊?」
「組……組長,很對不起,我……我知道錯,真的!請您饒了我這一次……」
知道自己為了什麼事被抓過來,外號『豹子』的男人原本就全身都顫抖著,當他看見薩爾卡多帶著冰冷的笑容向自己走過來,求饒的話語就更加零碎,只是重複著無意義的字詞。
「夠了!聽你說話真的讓人很火大!」只是稍稍提高了音量,薩爾卡多就把這個大男人給嚇到縮起了身體。
「背叛?」薩爾卡多繞到他背後,角度正好讓他用一種俾倪的眼神看著,「我們『監視者』可不是容許背叛的組織。」
突然一腳踩在他背上,薩爾卡多動作迅速在這男人脖子上纏了條鋼線,但同時也巧妙的拿捏力道,使得這條鋼線維持在「令人難受」和「俐落切割」的地步中間。
豹子本來還哇哇亂叫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因為脖子上的鋼線越束越緊,只能夠發出詭異的哀鳴。
「這間辦公室你也來過很多次了,有沒有想過……用另外一種更低的高度來看這個地方,是什麼感覺?」慢條斯理的說著,薩爾卡多瞪著他的後腦杓,想像豹子整張臉漲紅,雙目像金魚般凸出的樣子。
幾乎是和自己嘴角上揚的那一瞬間同時,薩爾卡多將手中的鋼線一扯,這男人的頭就像沒放好的球那般滾落到地上。
鮮血自豹子的頸動脈大量噴濺出來,不只薩爾卡多,連旁邊站得比較近的小弟都被噴了整身的紅色液體。
「你們都看到了,背叛者的下場。」薩爾卡多掏出手帕,擦了擦沾到血的臉部以及雙手,「誰把這裡清一下?別讓我明天早上還看得見這堆垃圾。」
夏天不是個友善的季節,烈陽讓迪特赫姆籠罩在一股悶熱之中。就算不用站到太陽底下,只要在沒有空調的室內就能讓人流出一身汗來。
每次到了夏季,薩爾卡多總會特別喜歡位於地下的這間辦公室,因為地下獨特的陰冷感在這種時候更適合人類。
他討厭夏天有其特殊的理由。多年前,薩爾卡多在幫派的火拼之中失去了右手,後來雖然裝上了足以完全替代手部功能的高科技義肢,但是只要身體留了太多汗,肉體連結機械的部份總會讓他不太舒服。
當室內電話響起的時候,薩爾卡多還在碎紙機旁忙著銷毀一些不該存在的文件。
「喂,薩爾卡多?」
「是我,怎麼了?」
這聲音是沃肯,組織裡的參謀。
「我聽說你處理掉背叛者的事情了,我應該好好稱讚你不是嗎?」沃肯絲毫沒有鼓勵的意思,「你那邊少了人手應該會比較忙吧?」
「我本來就不忙,而且只不過是少了個廢物而已,身邊有太多無能的傢伙會降低做事效率。」
「你不反對的話,我最近會派個人到你那裡。」
把手上最後一份文件用力塞到碎紙機哩,他疑惑的說:「還派人過來?你聽不聽得懂人話啊?」
「冷靜些聽我說,組長。」他說,「那孩子是我從後街帶回來的孤兒,因為看他還滿有資質,所以想讓他加入家族裡。」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他訓練成黑道份子?」
「是的,有問題嗎?」還是帶著不少顧慮,薩爾卡多知道組裡應該不缺人,「我可沒有訓練黑道份子的經驗,效果我不保證。」
「你只要讓他跟在身邊就夠了,他如果能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自然會變成『我們的人』。」八成是嗅到薩爾卡多心中仍存有懷疑,沃肯刻意補充道:「我可是為了組長和這個組織著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蕾格烈芙大人。」
「很好,我期待你的耐心。」
「無緣無故的扯到耐心做什麼?」
但是沃肯沒有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通話才結束沒多久,一名小組成員走進辦公室裡。
「組長,我來跟你拿借款人的資料了。」
「借款人資料?」
好像想起了什麼,薩爾卡多迅速用兩隻手抓住那台最重要的工作夥伴:碎紙機。
「媽的……」
來訪者是一名陌生男子。他穿著合適的深紅色襯衫,沒有打上領帶的領口隨意敞開著。和薩爾卡多比較起來,這人顯得高壯多,他有著一頭短短的黑髮,和細長銳利的眼神。
打從這陌生人默不吭聲走進韋瓦第的地下室,薩爾卡多似乎沒有看見他臉上出現任何表情變化。
「他是誰?」帶著狐疑的神情,薩爾卡多對著帶人進門的手下詢問,
「呃,馬庫斯。」沒想到那小弟也是一臉疑惑,向薩爾卡多遞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筆記本。被翻開的那頁最上頭以端正的筆跡寫著「馬庫斯」這個名字,隔了一小段空白之後,則寫著:「沃肯讓我來見薩爾卡多組長」
「你就是昨天沃肯講的那個人?」瞇起了雙眼,他直勾勾的盯著這叫做馬庫斯的男子,「你不會說話嗎?」
馬庫斯攤開雙手,反正也無法解釋,
「他居然派了個啞巴給我。」
因為「啞巴」兩個字,讓馬庫斯的表情出現細微的變化,好像是一種被壓抑的不滿。
「我說了這種話你也別在意,總之在家族裡實力還是最重要的。」察覺到他微小的反應,薩爾卡多只是若無其事的拍拍馬庫斯的肩膀,然後轉向帶路的手下:「今天有沒有工作缺人手的?」
「大部分工作都有人處理。除了……」他顧慮著什麼一般,往旁邊的矮桌看去。
充當為客人來訪時使用的長方形桌上擱著一堆碎紙條,其實也可以將碎紙稱做是「前」借款人資料。應該薩爾卡多昨天把文件從碎紙機裡頭搶救出來之後,就沒再動過它了。
「沒有地址沒辦法收錢。」小弟聳聳肩,「我們總不能憑著記憶,一戶一戶敲門問說『府上有沒有借高利貸?』吧?」
聽見他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講笑話那樣,薩爾卡多臉上的肌肉卻連半條也沒動。
「……很好笑嗎?菲力。」
突然舉高了右手向那笨蛋揮去,原本該重重落在他身上的金屬義肢卻及時停下,讓名為菲力的小弟都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臨時止住了怒拳當然不是薩爾卡多的主意,而是因為手臂被馬庫斯給拉住。
這下子薩爾卡多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不等馬庫斯放手,他用力反手一揮。要不是馬庫斯靈巧閃過攻擊,這巴掌就甩在他臉上了。
「你是想譴責我使用暴力嗎?」看他沒吭聲,薩爾卡多問著,卻不期待任何形式的答案。「讓別人怕你比讓別人愛你要安全的多。別以為你是沃肯介紹過來的,就可以管我教訓小弟。」
刻意迴避他冷峻的眼神,馬庫斯點點頭,然後接住薩爾卡多扔還給他的筆記本。
「黑手黨不是你這種天真的人待得下去的地方。如果想保住這條小命,我勸你趁早離開,否則就改改你那種懦弱的思考方式。」一口氣把話給說完,他轉向又向著還愣在原地的手下,提高了音量大喊:「還呆愣在這裡做什麼?給我回去外面站好!」
「啊?是、是,組長。」
儘管地下室比室外還要涼快很多,但因為有這號可怕的人物,讓菲力完全就不想待在這裡。當小弟迅速離開辦公室之後,此地也只剩下薩爾卡多和馬庫斯沉默的對看著。
「我看你就先幫我把全部拼好吧。」組長嘆了口氣,指指桌上那堆碎紙條,「小心點別拼錯了,那些可是你明天的工作。」
當然一句話也沒說,馬庫斯只是表示了解然後捲起袖子走到桌旁,開始挑戰那份高難度拼圖。他將心思全專注在破碎的文字中,沒有發現辦公桌後方的薩爾卡多不時將眼光投到自己身上。
對薩爾卡多而言,他已經忘記過去是否有曾有一樣的感覺?這種被靜靜陪伴著的感覺。因為從很早就進入黑手黨這種打鬧殺戮的世界,早已忘記與人的相處也可能如此靜默,也忘了不是身邊的人都會惹得自己很抓狂。
然而這樣莫名奇妙的內心安寧卻沒有持續太久。直到馬庫斯把碎紙拼出某個完整的地址,看見他臉上因為成就出現的小小的微笑,薩爾卡多這才驚覺自己盯著馬庫斯已經有整整十分鐘的時間了。
單方面覺得這種氣氛有些詭異,他伸手轉開櫃子上的古董收音機。平時用來關注新聞的電台此時卻播送著歌曲,聽來令人放鬆的慢拍子旋律,和溫柔的女伶歌聲很快就圍繞在整個空間。
「你的聲音聽起來又會是如何?」
FIN
黑手黨,他們認為自己被稱為「社會的毒瘤」實在太過委屈,畢竟黑手黨的事業版圖不是只侷限在非法的領域,要是想賺更多的錢,也必須涉獵各式各樣合法的事業。有沒有乖乖納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對於黑手黨本身而言,組織越具規模就越能鞏固自己的地位……指的當然是檯面下的社會地位。
薩爾卡多深知這一點,他自己從組織草創初期就伴在蕾格烈芙身邊當左右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組之得歷經多少困難和危險,才有辦法像今日這般壯大,薩爾卡多用身體一件一件的體會過。
但是如此勞苦功高的元老級人物,卻沒有在最後接下副首領的職務,只是甘願在組織裡當一個比較有份量的組長而已。
據薩爾卡多本人的想法,擔任地位崇高的職務要保護蕾格烈芙反而礙手礙腳。雖然現今已經很少再和她見面、說話,可是為了組長出生入死,才是他待在組織裡的意義。
薩爾卡多剛回到獨居的家中已經是深夜了,他脫下黑色的西裝外套,本來打算趕快洗澡然後好好睡個覺,沒想到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響起。
螢幕上顯示著一隻頗為陌生的電話號碼,但薩爾卡多猜想大概是組裡的小弟。他滑動通話的虛擬按鍵,等待著對方說話。
「組長?薩爾組長嗎?」電話另一頭的聲音他認得出來,的確是組裡的人,
「什麼事?」薩爾卡多毫不吝嗇顯示出自己很不耐煩,但是膽敢在他回家之後還打電話來吵他,應該是很要緊的狀況,
「我們把豹子抓回來了,你要不要……」
「他人在哪裡?」
「在韋瓦第的地下室。」
「看好他,我現在過去。」
急急忙忙把手機給掛斷,薩爾卡多連外套都沒穿回去就離開了家裡。
韋瓦第是一間普通的書店,也是薩爾卡多名下唯一的合法事業。當他不是在外頭忙著盡黑手的的義務時,通常就是待在這裡的地下室。儼然成為小組據點的韋瓦第至少不用經過店面前往地下室,否則書店中老是有兄弟來來去去,似乎也很容易引人側目。
位在地下的辦公室不如常人中想像那樣簡陋或者髒亂,薩爾卡多講求乾淨整齊,在裝潢方面也下了不少功夫。除了因為沒有窗戶造成空氣不流通這一點,在這裡待久了還可能會有身處在大公司辦公室的錯覺。
「碰!」的推開門走進來,薩爾卡多第一眼就看見全身都被綁住,動彈不得的那個男人。
「這可不是豹子嗎?這段時間沒看到你,都在忙什麼啊?」
「組……組長,很對不起,我……我知道錯,真的!請您饒了我這一次……」
知道自己為了什麼事被抓過來,外號『豹子』的男人原本就全身都顫抖著,當他看見薩爾卡多帶著冰冷的笑容向自己走過來,求饒的話語就更加零碎,只是重複著無意義的字詞。
「夠了!聽你說話真的讓人很火大!」只是稍稍提高了音量,薩爾卡多就把這個大男人給嚇到縮起了身體。
「背叛?」薩爾卡多繞到他背後,角度正好讓他用一種俾倪的眼神看著,「我們『監視者』可不是容許背叛的組織。」
突然一腳踩在他背上,薩爾卡多動作迅速在這男人脖子上纏了條鋼線,但同時也巧妙的拿捏力道,使得這條鋼線維持在「令人難受」和「俐落切割」的地步中間。
豹子本來還哇哇亂叫了一下子,但很快就因為脖子上的鋼線越束越緊,只能夠發出詭異的哀鳴。
「這間辦公室你也來過很多次了,有沒有想過……用另外一種更低的高度來看這個地方,是什麼感覺?」慢條斯理的說著,薩爾卡多瞪著他的後腦杓,想像豹子整張臉漲紅,雙目像金魚般凸出的樣子。
幾乎是和自己嘴角上揚的那一瞬間同時,薩爾卡多將手中的鋼線一扯,這男人的頭就像沒放好的球那般滾落到地上。
鮮血自豹子的頸動脈大量噴濺出來,不只薩爾卡多,連旁邊站得比較近的小弟都被噴了整身的紅色液體。
「你們都看到了,背叛者的下場。」薩爾卡多掏出手帕,擦了擦沾到血的臉部以及雙手,「誰把這裡清一下?別讓我明天早上還看得見這堆垃圾。」
夏天不是個友善的季節,烈陽讓迪特赫姆籠罩在一股悶熱之中。就算不用站到太陽底下,只要在沒有空調的室內就能讓人流出一身汗來。
每次到了夏季,薩爾卡多總會特別喜歡位於地下的這間辦公室,因為地下獨特的陰冷感在這種時候更適合人類。
他討厭夏天有其特殊的理由。多年前,薩爾卡多在幫派的火拼之中失去了右手,後來雖然裝上了足以完全替代手部功能的高科技義肢,但是只要身體留了太多汗,肉體連結機械的部份總會讓他不太舒服。
當室內電話響起的時候,薩爾卡多還在碎紙機旁忙著銷毀一些不該存在的文件。
「喂,薩爾卡多?」
「是我,怎麼了?」
這聲音是沃肯,組織裡的參謀。
「我聽說你處理掉背叛者的事情了,我應該好好稱讚你不是嗎?」沃肯絲毫沒有鼓勵的意思,「你那邊少了人手應該會比較忙吧?」
「我本來就不忙,而且只不過是少了個廢物而已,身邊有太多無能的傢伙會降低做事效率。」
「你不反對的話,我最近會派個人到你那裡。」
把手上最後一份文件用力塞到碎紙機哩,他疑惑的說:「還派人過來?你聽不聽得懂人話啊?」
「冷靜些聽我說,組長。」他說,「那孩子是我從後街帶回來的孤兒,因為看他還滿有資質,所以想讓他加入家族裡。」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他訓練成黑道份子?」
「是的,有問題嗎?」還是帶著不少顧慮,薩爾卡多知道組裡應該不缺人,「我可沒有訓練黑道份子的經驗,效果我不保證。」
「你只要讓他跟在身邊就夠了,他如果能適應我們的生活方式,自然會變成『我們的人』。」八成是嗅到薩爾卡多心中仍存有懷疑,沃肯刻意補充道:「我可是為了組長和這個組織著想。」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蕾格烈芙大人。」
「很好,我期待你的耐心。」
「無緣無故的扯到耐心做什麼?」
但是沃肯沒有回答,直接掛斷了電話。
通話才結束沒多久,一名小組成員走進辦公室裡。
「組長,我來跟你拿借款人的資料了。」
「借款人資料?」
好像想起了什麼,薩爾卡多迅速用兩隻手抓住那台最重要的工作夥伴:碎紙機。
「媽的……」
來訪者是一名陌生男子。他穿著合適的深紅色襯衫,沒有打上領帶的領口隨意敞開著。和薩爾卡多比較起來,這人顯得高壯多,他有著一頭短短的黑髮,和細長銳利的眼神。
打從這陌生人默不吭聲走進韋瓦第的地下室,薩爾卡多似乎沒有看見他臉上出現任何表情變化。
「他是誰?」帶著狐疑的神情,薩爾卡多對著帶人進門的手下詢問,
「呃,馬庫斯。」沒想到那小弟也是一臉疑惑,向薩爾卡多遞出了一本手掌大小的筆記本。被翻開的那頁最上頭以端正的筆跡寫著「馬庫斯」這個名字,隔了一小段空白之後,則寫著:「沃肯讓我來見薩爾卡多組長」
「你就是昨天沃肯講的那個人?」瞇起了雙眼,他直勾勾的盯著這叫做馬庫斯的男子,「你不會說話嗎?」
馬庫斯攤開雙手,反正也無法解釋,
「他居然派了個啞巴給我。」
因為「啞巴」兩個字,讓馬庫斯的表情出現細微的變化,好像是一種被壓抑的不滿。
「我說了這種話你也別在意,總之在家族裡實力還是最重要的。」察覺到他微小的反應,薩爾卡多只是若無其事的拍拍馬庫斯的肩膀,然後轉向帶路的手下:「今天有沒有工作缺人手的?」
「大部分工作都有人處理。除了……」他顧慮著什麼一般,往旁邊的矮桌看去。
充當為客人來訪時使用的長方形桌上擱著一堆碎紙條,其實也可以將碎紙稱做是「前」借款人資料。應該薩爾卡多昨天把文件從碎紙機裡頭搶救出來之後,就沒再動過它了。
「沒有地址沒辦法收錢。」小弟聳聳肩,「我們總不能憑著記憶,一戶一戶敲門問說『府上有沒有借高利貸?』吧?」
聽見他說話的口氣就像是在講笑話那樣,薩爾卡多臉上的肌肉卻連半條也沒動。
「……很好笑嗎?菲力。」
突然舉高了右手向那笨蛋揮去,原本該重重落在他身上的金屬義肢卻及時停下,讓名為菲力的小弟都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臨時止住了怒拳當然不是薩爾卡多的主意,而是因為手臂被馬庫斯給拉住。
這下子薩爾卡多把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不等馬庫斯放手,他用力反手一揮。要不是馬庫斯靈巧閃過攻擊,這巴掌就甩在他臉上了。
「你是想譴責我使用暴力嗎?」看他沒吭聲,薩爾卡多問著,卻不期待任何形式的答案。「讓別人怕你比讓別人愛你要安全的多。別以為你是沃肯介紹過來的,就可以管我教訓小弟。」
刻意迴避他冷峻的眼神,馬庫斯點點頭,然後接住薩爾卡多扔還給他的筆記本。
「黑手黨不是你這種天真的人待得下去的地方。如果想保住這條小命,我勸你趁早離開,否則就改改你那種懦弱的思考方式。」一口氣把話給說完,他轉向又向著還愣在原地的手下,提高了音量大喊:「還呆愣在這裡做什麼?給我回去外面站好!」
「啊?是、是,組長。」
儘管地下室比室外還要涼快很多,但因為有這號可怕的人物,讓菲力完全就不想待在這裡。當小弟迅速離開辦公室之後,此地也只剩下薩爾卡多和馬庫斯沉默的對看著。
「我看你就先幫我把全部拼好吧。」組長嘆了口氣,指指桌上那堆碎紙條,「小心點別拼錯了,那些可是你明天的工作。」
當然一句話也沒說,馬庫斯只是表示了解然後捲起袖子走到桌旁,開始挑戰那份高難度拼圖。他將心思全專注在破碎的文字中,沒有發現辦公桌後方的薩爾卡多不時將眼光投到自己身上。
對薩爾卡多而言,他已經忘記過去是否有曾有一樣的感覺?這種被靜靜陪伴著的感覺。因為從很早就進入黑手黨這種打鬧殺戮的世界,早已忘記與人的相處也可能如此靜默,也忘了不是身邊的人都會惹得自己很抓狂。
然而這樣莫名奇妙的內心安寧卻沒有持續太久。直到馬庫斯把碎紙拼出某個完整的地址,看見他臉上因為成就出現的小小的微笑,薩爾卡多這才驚覺自己盯著馬庫斯已經有整整十分鐘的時間了。
單方面覺得這種氣氛有些詭異,他伸手轉開櫃子上的古董收音機。平時用來關注新聞的電台此時卻播送著歌曲,聽來令人放鬆的慢拍子旋律,和溫柔的女伶歌聲很快就圍繞在整個空間。
「你的聲音聽起來又會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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